五年前,年,戴威接受采访时说,自家共享单车的押金随时可退,不会动用。
才过去一年,用户就发现押金退还的周期越来越长。
从最开始的1至10天,直接拉长到15个工作日。
年10月,天眼显示,戴威不再担任公司法人代表,突然下线。
交了99块钱押金的广大单车用户慌了,赶紧上线申请退还,但大都为时晚矣。
年,APP上排队退押金的人数,已达到万。
时至今日,还有千万级网友在线高呼:小黄车,退钱!
短短三四年时间,戴威是如何从手握百亿融资的90后创业新星,沦落为人人喊打的老赖。
今天,我们来一探究竟。
(戴威)
年,戴威含着金汤匙出生。
父亲是国企高管,母亲是老师。
家里有钱有权,从小对他就是精英式的培养,按照学霸的路子一路向前。
年,戴威在重点中学人大附中毕业后,从老家安徽“移民”至北京。
凭借特长加分的成绩,考入北京大学,就读光华管理学院金融系本科。
那一年,他18岁。
能够考入国内最高学府,就已算得上是人中龙凤,而戴威似乎还要技高一筹。
在人才济济的北大,戴威依然表现亮眼。
一年的适应期过后,他开始发力。
他先是筹建起光华职业发展协会,挂靠学院的职业发展中心,为刚进校园的懵懂新生,或即将毕业的社会小白,提供职业规划服务。
该协会被学校表扬为“学生工作的创新”,戴威也因此迅速成为新生佼佼者。
在自己的组织能力得到充分认可后,他再接再厉,初涉商业领域。
大二那年,戴威针对在校学生,推出“刷夜”业务。
通宵泡过网吧的朋友,应该对这个词有所耳闻。
大考来临之前,不少学生苦于没有点灯奋战的场所,解决办法无非三种:
要么外出租房,实现全方位自由;
要么抓紧宿舍熄灯前的白昼光阴,惜时如金;
要么熄灯后,在蜡烛、厕所灯的昏暗照射下,继续努力。
第一种成本太高,不是谁都负担得起的,后两种也是治标不治本。
家里不差钱的戴威,敏锐的察觉到学生对熬夜通宵的刚需。
阔气出资,与学校附近的茶餐厅合作。
以每晚一二十块的价格,把夜晚和地点出租给备考的同学,助人富己,生意一度火爆。
19岁的戴威第一次创业,就旗开得胜。
第二年,随着知名度越来越高,戴威当选为学院学生会主席,并被评为优秀学生干部,获得五四奖学金等诸多荣誉。
他的拥趸与日俱增,俨然是学校的风云人物。
同学们形容他有一种“老干部的气质”。
除学业和事业外,戴威的业务爱好也很吸粉:单簧管和足球。
他曾是学校交响乐团单簧管首席,说“音乐能排除杂念。”
同时,在足球赛场上,也留下过他挥洒的汗水。
为参加新生杯比赛,他放弃了当天的托福考试,助力球队夺冠。
他激动的表示:“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喜极而泣的涵义。”
想必这种感觉,是中国男足许久不曾尝过的滋味。
戴威的纯理想生活,是做一名足球运动员。
可是年轻人的理想,总是不断的变换更改。
很快,他又发现心头所爱。
戴威刚进大学时,第一个加入的社团,既不是交响乐,也不是足球,而是自行车协会。
从第一次去凤凰山骑行拉练后,戴威就爱上这项运动。
大学期间,他跟着社团上山下乡,进行过多次上千里的长途骑行。
在校内,单车也是学生的日常代步工具。
因为校园大、学区多,为了在“时间就是知识”的高知学府全力以赴,自行车是最快速方便的交通工具。
所以,戴威认为自行车对每个学子来说都必不可少,这也成为他之后创业的坚定信念。
然而,光有需求还不足以创业。
找准痛点,才有市场。
戴威的痛,来自切身体会。
本科4年,他被偷了4辆车,平均一年一辆。
周围不少同学,也几乎都收获过单车失踪的惨痛经验。
某些有钱的主儿,一趟北大之旅下来,能被动捐出去12辆之多。
即便车在,戴威也常常感到不够方便。
比如有时他把车停在东门,办事到了西门,想要骑车回去,车却不在身边。
无法像手机一样随身携带、像兄弟一样随叫随到。
怎么让自行车在任何时候,都能为我所用,且不失窃,成了他日思夜想琢磨的念头。
还没等他想清楚,毕业季来临。
年6月,戴威本科结业后,没有急于投入社会大展身手,也没有留校深造,而是选择去青海支教。
他的理由很纯真:对广阔的世界抱有向往。
而且,他觉得既然都去偏远地区支教了,肯定很艰苦,既然如此,那就选个最艰苦的。
于是,他来到青海东峡镇,当数学老师。
这一干,就是一年。
在这里,他如愿体会到什么叫“艰苦”。
因为没有自来水,每天早上,他都要拿一个水桶去外面接水,当做一天吃喝拉撒的用度。
厕所建在离家半小时的远处,若半夜内急,要么忍受腹内翻江倒海,憋到天亮;
要么忍受冬天零下三十几度的寒冷,要么起床穿衣前行。
上一次城,要等半天公车,山路崎岖,“晃得全身骨头架子都要散架”。
戴威再次觉得痛苦,怀念在学校有单车的日子。
于是,他和支教同事商量买了一辆山地车。
周末的时候,他就骑车往返县城和镇里,时不时搞个周边游,清苦的日子倒也自得其乐。
戴威回忆起这段历练:“不仅教会了孩子代数和几何的算法,还骑车看遍了青海大部分壮美河山。”
同时,因为亲身体验过西部山区的相对落后,戴威有感而发,想要做些事情。
他和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在青海注册成立NGO(非政府组织)——西部愿望教育基金,希望让这里的孩子接受平等的教育机会。
这个公益组织,不算正儿八经的创业者。
但对戴威来说,这是团队初建的契机,也成为他把爱好融入事业的前奏。
年2月,为了把爱好发扬光大,戴威和四位校友在青海大通县一个小房间里,创立北京拜克洛克公司,初定方向为骑行旅游。
并注册域名为“so”,意指骑车的声音“嗖”。
这是他的第二次创业,初衷很简单:做一个最全球化的服务,让更多人热爱自行车。
因此,他给小黄车设计的Logo为“ofo”,从字形上就让人联想到自行车的样子。
但这时,一切都还只是个在小山村里兴起的想法,没有落地。
直到他接触到资本,才成为他飞升,以及陨落的开始。
同年10月,23岁的戴威回京,返校攻读研究生。
在一次创业交流营上,他结识到著名投资人徐小平。
徐小平了解到他们的基金组织,问:“你们一年能募捐到多少钱?”
戴威很自豪地回答:“一年能募到15万。”
徐小平不以为然,建议他:“那也有限,不足以改变世界,你不如创业试试。”
戴威受到启发:创业成功的影响力确实更大,能帮助更多人。
彼时,他在京组织的骑行旅游团,已从两三个人朋友,发展到四五十人,他觉出时机已到。
说干就干,在北大师兄的引荐下,戴威顺利拿到唯猎资本的第一笔天使投资万。
在接下来一年时间内,他成立专业的骑行领队团,开拓出近10条骑行旅游路线,发展爱好者近两千人,筹办多次大型骑行旅游活动。
骑行团的影响力,很快在京圈扩散开来,成为当地有名的户外组织之一。
戴威的二次创业,似乎跟第一次一样顺利。
但这次毕竟不是局限在校园里的小打小闹,成功哪有这么容易。
第二年,瓶颈出现。
尽管爱好者众多、市场广阔,但稳定性差、极易变动。
除低频、小众的客观现状外,收入来源无保障、户外风险大等因素,也制约着骑行团的发展壮大。
年4月,戴威盘算营收,账上弹尽粮绝,只剩下块钱。
如果就此接受失败,或许之后就不会陷入更大的困境。
但戴威此前从未失败过,他不甘心:
“我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,骑行一定可以诞生出更好的发展路径,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去找。”
这时候,他想到了曾经的痛点。
年9月2日,一篇题为《这名北大人要干一票大的》帖子,在校园内网流传。
这是戴威团队通宵赶出来的宣发稿:在北大招募名勇士,捐出自行车。
这人可以免费使用这辆自行车,其他人付费使用。
一时间,戴威宿舍楼下人满为患、单车塞道,都是来给他送车的。
戴威凭借三寸不烂之舌,又筹到万融资,风风火火转型共享方向。
他走遍北京近20所高校,对学生的出行及自行车需求进行调研分析。
随后,研制出具有自主产权的智能车锁,并购买和回收车辆,统一改造,一辆辆夺目小黄车应运而生。
9月7日,单车共享APP正式上线。
第一天就接到多个订单;一个月后,日订单突破单。
戴威的ofo,不仅是中国首个校园单车平台,也是全球第一个共享单车公司。
互联网+自行车的独创模式,很快引来大批资本青睐。
年2月,戴威拿到金沙江领投、东方弘道跟投的0万A轮融资;
4月,获得真格基金等联合注资0万A+融资;
9月,获得经纬中国、滴滴等数千万美元B轮融资;
10月,获得顺为、中信等更多大佬的1.3亿美元C轮融资。
在资本的强势加持下,短短一年,戴威就拿到上亿真金白银。
他曾说:“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,有点慌。”
但有钱人的不适感很快过去,与之同步的,就是疯狂烧钱。
年5月27日,戴威举行“爱疯骑”校园骑行活动。
凡参与的学生,都有机会抽中iPhone7、kindle、Beats耳机等大奖。
活动范围不限于北大,而是全国30多所高校,都同步上线此活动。
只要在5·27当天,早7点到晚10点使用单车,就能参与。
不少学生为提高中奖率,在一小时内多次用车,从而获得多个抽奖号码。
校园内穿行着一道道黄色风景线,盛况空前。
6月,单车已在全国40所高校运营,累计服务在校师生万次,拥有40余万师生注册用户,普及率快速提升。
10月,平台覆盖个校园,用户万,日均提供出行服务50万次。
11月,戴威已在全国22个城市的校园开展业务,且一直视“校园也是城市的一部分。”
因此,他宣布:走出校门,向城市进军。
当时公司已有单车16万辆,戴威放出口号:要在年底达到万辆。
就是说,一两个月内新增84万辆。
按照自购车与他人捐出9:1的比例来算,戴威还需要购入75.6万辆。
一辆车成本元,光购车费用就达到2.26亿元。
他的野心很大,布局很广,且不怕花钱。
刚好此时的戴威,极其不缺钱。
年3月,戴威获得DST等知名机构,砸来的4.5亿美元D轮融资;
7月,又收到马云团队领投的超7亿美元。
戴威的风口项目收钱厉害,花钱更不手软,基本靠两种:铺货和营销。
他斥资千万,请来当红流量明星鹿晗为骑行大使,做自家的品牌代言人,笼络一众年轻潮流群体。
闲来无事又花万给一个卫星冠名,还大方给一家媒体每年投放万广告。
日常败家也不落下,不是直接在用户群里分享和撒红包,就是以每日使用频次为准,给解锁骑行的用户转盘摇奖。
巅峰时期,每天都能烧掉0万红包。
喜欢占小便宜的用户,只要站在原地解锁单车,再还车,就能获得一次抽奖机会。
这种成本极低的“骗奖”方式,戴威乐观认为“问题不大。”
当被问到如何处理单车的失窃或折旧时,他依旧豪气回道:
“找不回来的单车就看做自然消耗。把时间拉长来看,失踪的车辆几乎都能骑出来。”
而共享最受诟病的损毁问题,他却天真地相信:
随着人们素质的提高,单车损坏率必定会下降。
国民素质问题,非一朝一夕能扭转。可对公司而言,一步走错,就可朝夕变天。
何况戴威走错了四步。
只不过,在误入歧途之前,他还在经历回光返照般的盛大扩张。
年9月,公司奔赴海外,在英国、泰国、意大利、马来西亚等十几个国家,超个城市大放异彩。
10月,26岁的戴威以35亿元身家,荣登《胡润百富榜》,成为首个上榜的白手起家90后。
他跟马云做朋友、和法国总统当面交流、接受国际知名专访,忙得日理万机,不亦乐乎。
却不知,危机早已潜伏在暗处,伺机爆发。
当时,戴威的共享单车,在国内的用户活跃度高居39.8%;
而对手摩拜紧跟其后,份额占比36.4%。
金沙江投资人朱啸虎看到二者雄霸天下,向戴威提议合并、共同致富,以缩减巨额投入的零和竞争。
但戴威太有骨气,回怼:“资本要理解创业者的理性和决心。”
朱啸虎被驳了面子,心有不忿,决然卖掉手中的小黄车股份,离戴威而去。
这是戴威走错的第一步:太过理想化。
曾有国外记者问他: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,还是商人?
戴威毫不犹豫回答:“我是理想主义者,希望世界和平。”
在血雨腥风的商界,讲和平,未免太过另类,但在该和平的时候却感性冲动,没能随势而变。
(戴威和摩拜创始人胡玮炜)
戴威走错的第二步,是始终坚持低成本运作。
花钱如此大手大脚,还叫低成本?
钱是花了,但好多没花到点子上,比如单车质量问题。
用户多次反馈,扫码骑到破损车辆,体验很不好。
这都源于戴威的节约策略:采用便宜的充气轮胎、传统链条,把整车成本严格控制在元。
反观对手,从一开始就舍得为质量花钱:
车内加入物联网芯片与GPS提高辨识度;
使用防爆实心轮胎;
轴承转动代替传统链条延长寿命;
加入小型太阳能充电功能,一辆车成本左右。
一分钱一分货,戴威在烧钱占领市场的同时,忽略了既有阵地的维持,给对方留下可乘之机。
就在戴威拒绝合并的时候,摩拜顺服地接受了美团的收购,从容退场。
之后,虽然马云、滴滴的程维相继找戴威谈过收购事宜,但都被嫌弃钱太少,坚决不卖。
失去大佬庇佑,又拒绝外援辅助,再加上新竞争者陆续登台,戴威的路越来越难走。
但不久后,又有一抹曙光出现。
程维不希望自己投出去的钱就这样打了水漂,便积极撮合投行大咖来给戴威注资。
对方承诺投18亿美元,前提是要经过自家公司审查,订单量达标万才行。
戴威心花路放,把家底全部砸向市场,誓要完成大金主规定的KPI。
年底的尾牙上,戴威心情大好,还没挣钱,就先花钱如流水。
再次以公款送出价值几十万的牧马人,及数百万期权,美其名曰提振士气。
一连串迷之庆贺后,公司账面比戴威的脸还干净。
这时,对方审查结果下来:
公司管理松散,充满散漫的学生气,腐败管理根深蒂固,金玉其外败絮其中。
两个字:不投。
这是戴威走错的第三步,也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而这根草,由他自己亲手落下。
从第一笔融资开始,前前后后,戴威总共败光亿。
钱飞了,戴威逐渐暴躁,把气撒到进驻公司的滴滴团队上。
一怒之下,踢出其执行总裁、高管等关键人物,双方一拍两散。
这第四步错招,直接把自己后路堵死,彻底凉凉。
年9月,公司因拖欠货款,被凤凰自行车公司起诉;
10月,戴威不再担任企业法人代表;
12月,法院对他做出“限制消费令”公告。
12月19日,戴威终于发声,在全员信中饱含深情地承诺:
不逃避,勇敢活下去,为我们欠着的每一分钱负责。
然而,话音刚落,他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,徒留下广大用户高呼“退押金”的怒吼。
年8月,戴威名下两家公司相继注销,完全绝迹。
成也萧何,败也萧何。
资本助他突围崛起,也让他迅速陨落。
在红利风口,戴威就像被共享时代首先选中的那只猪,在金钱的簇拥下,飘飘然飞了起来。
然而,优秀值积累得太多,就容易对失败掉以轻心。
如果只是自己小范围鼓捣一下,还掀不起太大的风浪。
但在资本热炒之下,哪怕星星之火也可成燎原之势,一旦风向把握不当,就会引火烧身。
戴威一路走来太过顺利,真以为凡事都能心想事成,忘了在借势之余,摸清楚自身的斤两、找寻到自立的优势。
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机会、运气,来助己平步青云,但也应避免在大浪过后,赤身裸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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